缨缨缨

- 荀飞盏×濮阳缨

荀飞盏死不瞑目。长街尽头飘来鬼差勾他魂魄，吊着嗓子拿腔拿调：“荀大统领，别来无恙？”荀飞盏狼狈匍匐，他已经死了，连眼珠也不能转动。那鬼差好心将他扶起，头枕在膝，仰面向上。荀飞盏重新见到濮阳缨那张苍白的脸，一抔血几欲啐溅出口。

濮阳缨温言道：“不是在下装神弄鬼，荀大统领好端端的又没死透，阎罗他老人家都不敢收，只遣了我从白神殿下来，探探你的伤处。”

荀飞盏试着张口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。他压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，胡说些什么没死透、阎王不收，简直荒唐！荀飞盏悲愤不已。他一命呜呼不要紧，从此天底下没了琅琊第三这号人物……枉他智勇双全，英雄盖世，大好的荀氏儿郎……

濮阳缨诡秘一笑，像是识破他全部念头：“琅琊第三自然是你，我的眼光向来不错。至于你的仇家萧元启，他和他表舅一样，恋栈权位，纵使武功再高，也无缘上榜与你争锋。”

荀飞盏为之一震：“上师都知道？”又是一悚：“我能说话？”正欲翻身坐起，濮阳缨却力大无比，将他牢牢按伏在掌中。荀飞盏只当自己死了，长叹一声，仰在濮阳缨膝头，许久才道：“我猜，上师在神界过得不好？”

濮阳缨为他拭去唇边血渍：“好与不好，都是一样。还是荀大统领命硬，将来官复原职、陪侍君侧，想必更多烦恼。”

荀飞盏怔忡道：“叔父不幸先去，小雪出家在外，我孤身一人，倒也无甚牵挂。”

濮阳缨道：“朝堂是非，一向不逊于江湖。萧元时渐渐长成，圣意难测，大统领意欲何从？莫非一世为臣，甘于人下？”

荀飞盏冷笑道：“你便是用这套辞令教唆莱阳王欺君谋逆？”

“在下若说不是，荀大统领也不会信。”

荀飞盏摇头：“辞官以来，江湖诸事，飞盏总也看了十之八九；人心世道不外如是。而今梁帝有难，我岂能弃之不顾，逍遥苟活？上师贵为掌尊，您也不会放由夜秦遗族与夜凌子自生自灭，只求一己私利，一意孤行罢？”

濮阳缨噙了一个笑：“荀飞盏，侠骨柔肠，在下客居金陵这么久，从没见过你这般人物。”

荀飞盏不禁反问：“那段桐舟算什么？”

“一个卒子，”濮阳缨懒洋洋地，“有他，事成得更快。大统领或许不知，我这掌尊是冒牌的，顶了我弟弟的权位。段桐舟也是只见令牌不问出处的傻猴子，若他晓得我是赝货，早把我逐下神坛，碎尸万段，哪会为了我跳下山崖。愚蠢至极。”

“旁人眼中的愚忠，我们身在其中，却只认头顶一片青天。”荀飞盏道，“说真的，如果我是段桐舟，跳崖又有什么可怕？难的是活着。只有活着，才能助你成事。可恨你我殊途，终究不能同路……”

濮阳缨笑笑，以手触他额头，指尖冰凉。荀飞盏一恸，倏然醒来，浑身筋骨酸痛，他勉力忍耐。济风堂杜大夫从他额前取下手巾，浸了温水涤洗。荀飞盏环顾这个世界，生死来去，无不喧嚣扰攘。他躺回去，重新闭眼，印堂一点清凉。上师的手仿佛刚刚离开。

Fin.